2023年 巴菲特致股東信
致波克夏·海瑟威公司股東們:
波克夏擁有超過300萬股東賬戶。我負責每年寫一封信,以便對我們多元和變化的股東群體有所幫助,其中大多數股東們都想對他們的投資多一些瞭解。
我管理波克夏數十年來的夥伴——查理·蒙格,也認同此義務且會希望我今年像往常一樣與大家交流,關於對波克夏股東們的責任,我們想法一致。
作家們發現如果能明確自己的目標讀者,會有利於寫作,可是他們通常又希望粉絲越多越好。我們波克夏的目標就簡單多了:我們希望把積蓄託付給波克夏的投資者不要把股份視為買賣的工具(就像積攢資金為了買農場或物業,而不是拿著閒錢去買彩票或「熱門」的股票)。
多年來,波克夏已經吸引了數量龐大的「終身」股東及其繼任者。我們珍惜他們的存在,且認為他們有權每年從公司的CEO那裡直接聽到好訊息和壞訊息,而不是從投資者關係部門或公關顧問處聽那些亙古不變的樂觀論調和甜言蜜語。
在描繪波克夏想要什麼樣的股東時,我很幸運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典範 ——我的妹妹伯蒂。請允許我介紹她。
對新手來說,伯蒂聰明、睿智,也喜歡挑戰我的想法。不過我們從未有過激烈的爭吵或者其它讓我們關係接近破裂的事情,以後也不會有。
此外,伯蒂和她三個女兒的大部分積蓄都是波克夏的股份,這一拿就是幾十年,而且每年伯蒂都會讀我寫的東西。我的任務就是預測她想了解什麼然後給予誠實的回答。
伯蒂跟你們大部分人一樣,能看懂很多會計科目,但並不準備去考 CPA。她會看財經新聞——每天閱讀四份報紙,但並不認為自己是財經專家。她很明智,非常明智,憑直覺就懂得要始終忽略專家們的意見。道理很簡單,假設她能預測出誰是明天的贏家,自己會到處去說從而為自己惹來更多競爭對手嗎?這就像找黃金的人拿著地圖去跟鄰居們分享自己發現的金礦在哪。
伯蒂很清楚激勵機制(正面或負面的)的力量和人性的弱點,她也會透過察言看得出來去識別人們的動機。她知道誰在「兜售」,誰值得信任。總之,她並不傻。
好了,伯蒂今年對什麼感興趣呢?
經營成果:真實與虛幻
讓我們從數字開始。官方年報從K-1開始整整有124頁,載有大量資訊:有重要的,也有些無關緊要。
在這些資訊中,很多股東和財經記者會關注K-72頁。在那裡,他們將能找到眾所周知的、加了下劃線的「淨利潤(虧損)」。2021-2023年分別是900億、負230億和960億美元。
到底怎麼回事?
你想從財報中獲得有用的資訊並得知:「淨利潤」的核算規則經由嚴格認證的美國財務會計標準委員會(FASB)頒佈,獲得敬業勤勉的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授權,透過了德勤會計師事務所(D&T)世界級的專業人士審計確認。在K-67頁,德勤言之鑿鑿地說:「我們認為,財務報表在所有重要方面都是公允地……反映了公司截至2023年12月31日前三年中每一年的的財務狀況……和經營成果……」
如此神聖卻又毫無用處的「淨利潤」指標,藉助網際網路和傳媒,迅速傳遍了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所有參與方都覺得自己圓滿完成了本職工作(當然,從法律意義上是說得過去的。)
然而,我們卻覺得渾身不自在。在波克夏,我們認為「淨利潤」得是個實用的概念,伯蒂至少能從中找到點對業務評估(當然這只是評估工作的開始)有用的東西。因此,波克夏同時也為伯蒂和你們披露我們稱之為「營運利潤」的財務指標:2021年為276億美元,2022年是309億美元以及2023年的374億美元。
強制披露的數字與我們青睞的數字之間主要區別在於後者排除了未實現的資本利得或損失,而其一天的波動有時甚至超過50億美元。諷刺的是,我們偏愛的幾乎就是2018年「改進」前的官方會計披露準則。伽利略幾個世紀前的經歷告訴我們,不要輕易違背政府高層的命令。但是,在波克夏,我們可以堅持自己。【譯註:伽利略曾因宣揚哥白尼的「日心說」被教廷壓迫,並於1633年被迫簽了「悔過書」。】
不要誤會資本利得的重要性:我預計在未來幾十年中,它仍是波克夏價值增量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否則為什麼我們要把你們(包括伯蒂)的鉅額資金投入到股票投資中去呢?就像在我一直以來的投資生涯中用自有資金所做的。
自從1942年4月11日我第一次買股票以來,我不記得有什麼時候自己不是將大部分資產投到股票(美國股票)中。迄今為止,我感覺良好。當我在1942年那個重大的日子「扣動扳機」時,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跌破了 100點,到放學時,我已經損失了5美元左右。不過事情很快出現了轉機,現在指數已經徘徊在38000點了。對投資者來說,美國是一個偉大的國家,他們需要做的只是靜靜地坐著,不要聽任何人的意見。
然而,更愚蠢的是根據「淨利潤」來評估波克夏的投資價值,因為它們包含了日復一日,甚至年復一年的市場波動。正像本·格雷厄姆所說的:「市場短期看是投票機,長期看是稱重機。」
我們做什麼
波克夏的目標很簡單:我們希望擁有其良好業績表現是根基牢固、可持續的好生意的全部或一部分。在資本主義制度下,有些生意能夠長期繁榮而有些則將是天坑。要想知道未來誰是贏家,誰是輸家比你想象中的還要難。但凡那些宣稱知曉答案的人通常不是自欺就是在欺人。
波克夏尤其偏愛那些能夠有效運用盈餘資金實現高額再投資回報的公司。擁有一家這樣的企業,只需安坐不動,就能獲得不計其數的財富。哪怕他們的子孫,有時也可以一輩子都過上悠閒的生活。
我們也希望鍾愛的這些生意是由能幹且值得信任的人來管理的,但這一點更難判斷,畢竟波克夏也有讓人失望的時候。
1863年,美國第一任審計長 Hugh McCulloch曾給所有國有銀行寫過一封信。他的指示中包含了如下警告:「永遠不要抱著可以防止被騙的僥倖心理與無賴打交道。」許多自認為能解決無賴問題的銀行家們已經領受到了McCulloch先生的智慧,我也同樣如此。人並不容易看透,真誠和同理心是很容易偽裝的。跟1863年一樣,這是個事實。
兼具上述兩種特徵的企業一直以來都是我們的收購目標,有段時間存在大量這類潛在標的可供挑選,即使我錯過了其中一家,總還有另外一家出現。
現在這種好日子已經過去了,規模限制了我們,當然競爭對手多了無疑也是事實。
迄今為止,波克夏是GAAP(美國通用會計準則)標準下淨資產規模最大的美國企業,得益於創紀錄的運營收入和強勁的股價表現,年底這一數字高達5610億美元。標普500成份股中其它499家企業(美國企業界的名人錄)2022年的淨資產總額合計是8.9萬億美元。(2023年的資料尚未釋出,但大幅超過9.5萬億的機率不大。)
按照這個標準,波克夏佔比近6%。想要這龐大的規模再翻一倍,比如在五年內,是不現實的。特別是考慮到我們還強烈反對增發股份(一種快速提高淨資產的行為。)
在美國能有效推動波克夏發展的企業已經不多了,而且它們業已經過我們和其他人的反覆挑選。有一些我們有能力估值,有些則無能為力。何況即使是我們有能力評估的公司,也得有足夠吸引力的價格才行。美國之外,我們基本上也沒什麼有實質意義的資本配置。總而言之,我們不可能有令人瞠目結舌的表演。
儘管如此,管理波克夏還是一如既往地有趣,我多數時候也能樂在其中。樂觀看,波克夏經過59年的整合,將旗下部分或100%擁有的眾多業務加權計算,我們比美國現存大部分大公司的發展前景都要好一些。依賴運氣和勇氣,在我們幾十個偉大的決策中跑出來了幾個超級大贏家。而且我們有一小群長期任職的經理人從來沒想過離開,65歲不過是他們又一個生日而已。
波克夏受益於異乎尋常的堅定且清晰的目標。同時我們強調善待員工、社羣和供應商(誰不願意這樣做呢?),我們將永遠效忠於我們的國家和股東。我們始終不會忘記:雖然你們的錢跟我們的混在一起,但它並不屬於我們。
有鑑於此,同時考慮到我們的業務組合,波克夏應該做得比美國企業的平均水平好一點,當然,更重要的是,還應該保持極低的資本永久性損失風險。任何超過「稍好一點」的願望,都是痴心妄想,當伯蒂重倉波克夏的時候,我們還沒有如此溫和的抱負,但現在理當如此。
我們不太秘密的武器
偶爾,市場和/或經濟環境會導致一些質地優良的大型公司的股票或債券出現嚴重的定價錯誤。確實,流動性會且仍將會不可預料地收緊甚至突然消失,就像1914年那四個月以及2001年的那幾天發生的一樣。如果你認為美國現在的投資者已經比過去更成熟穩重了,回想一下2008年9 月份發生的事情。自從發明狼煙通訊以來,人類已經取得了長足的進步,現在資訊的傳播速度和令人驚歎的科技使得全球性的瞬時崩潰更為容易,當然這種瞬時恐慌不會經常出現,但是一定還會發生。
波克夏有鉅額資金和確定性的履約能力,能夠迅速響應市場失靈,也許可為我們偶爾創造大規模的獲利機會。雖然相比早年,股市已經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但今天的活躍參與者跟我讀書那會,既沒有更穩定的情緒,也沒有表現出更好的受教育水平。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現在的股市遠比我年輕時更像賭場。現在的賭場開在在很多人的家裡,每天引誘著那裡的住戶。
金融領域有個事實永遠不應被忘記:華爾街也許願意看到客戶賺錢,但真正給他們自己帶來油水的是參與者的狂熱。在這種時候,無論賣多麼愚蠢的東西都會暢銷(即使不是所有人,但總有人會這樣做)。
有時候,場面變得醜陋不堪。政客們被激怒了;大多數明目張膽的犯罪分子帶著大筆財富全身而退;而你們隔壁的朋友則只剩下迷茫和貧窮,有時還會變得兇狠,將金錢置於道德之上。
波克夏有一條投資原則過去沒有,未來也不會變:永遠不要出現永久性的資本損失。感謝美國的順風車和複利的威力,如果你在一生中做了幾個好決定,同時避免嚴重的錯誤,這個競技場將一如既往地為我們帶來豐厚的回報。
我相信波克夏能夠處理前所未有的金融危機,這是我們不願放棄的能力。當必然會發生的經濟問題出現時,波克夏的目標是作為國家的資產發揮其應有的功能,就像我們在2008-2009年所貢獻的微薄之力一樣——去幫助撲滅金融大火,而不是成為那些有意或無意點燃大火的眾多公司之一。
我們的目標是現實的,波克夏的優勢來自於鉅額的扣除息稅折舊攤銷後的多元化業務收入(波克夏禁止用「EBITDA(譯者注:即未扣除息稅折舊攤銷的『利潤』)」來衡量收入)。同時我們對現金的需求極低,哪怕國家遭遇長期的全球性經濟疲軟、恐慌,甚至近乎癱瘓,我們也能安然無恙。
波克夏當前不支付股息,完全自主決定是否回購,年度到期債務也微不足道。
你們的公司同樣持有大量的現金和美國國債,超遠傳統智慧所認為的必要比例。在08年金融危機時,波克夏經營性現金流充裕,無需依賴任何商業票據、銀行貸款或債券市場。我們不曾嘗試預測何時會發生經濟危機,而是時刻準備著。
極端保守的財務政策是我們向所有加入波克夏的合夥人作出的承諾。在大部分年份,實際上是大部分十年期,我們的小心謹慎都很可能被證明是毫無必要的,就像是給一個公認為防火的堡壘買保險一樣多餘。但是波克夏不想給伯蒂以及任何將積蓄託付給我們的人帶來永久性的財產損失(長時間的市值縮水是不可避免的)。
波克夏追求基業長青。
令人放心的非控股企業
去年我提到過兩家波克夏長期持有的非控股公司:可口可樂和美國運通。它們沒有蘋果那麼大的倉位,按照GAAP的核算標準,每家僅佔波克夏淨資產的4-5%。但仍有其重要意義,也體現著我們的投資思路。
美國運通創始於1850年,可口可樂則於1886發端自亞特蘭大的一間藥房裡。(波克夏對新企業興趣不大。)歷史上,兩家企業皆嘗試過非相關多元化擴張且都收效甚微,也都有過一段時間(明顯不是現在)經營不善。
但它們與時俱進,在主營業務上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產品走向了世界,作為核心產品的可樂與運通卡享譽全球。而且液體和可靠的金融信用是人們在這個世界上永遠的剛需。
整個2023年,我們沒有交易一股運通和可口可樂(我們已經像瑞普·凡· 溫克爾那樣安然地睡了20多年)。這兩家公司去年都透過增加利潤和分紅來回報我們的不作為。事實上,我們去年在美國運通上的對應收益已經遠遠超過了多年前我們購買它時所付出的13億美元。【譯註: Rip Van Winkle是美國作家華盛頓·歐文(Washington Irving)創作的著名短篇小說《瑞普·凡·溫克爾》中的主人公,其上山打獵時喝了仙酒,一覺睡了二十年。】
無論美國運通還是可口可樂大機率都會在2024年增加分紅(運通分紅率大概有16%),同時我們仍將全年持股不動。我能開創比它們倆更好的全球業務嗎?伯蒂會說:「不可能!」
雖然我們去年沒有增持這兩家公司的股份,但由於波克夏進行了股票回購,你們在可口可樂和運通上的間接持股還是有所增加。這樣的回購有利於增加你們關於波克夏旗下每項資產的持股比例。鑑於一個如此顯而易見卻又經常被忽略的事實,我再次強調:所有的股票回購都應該考慮價格因素。低於內生價值的回購是明智的,否則就是愚蠢的行為。
可口可樂和美國運通帶給我們什麼啟示呢?當你找到了一個真正偉大的企業時,拿住它。耐心總有回報,一個偉大的企業可對沖一堆不可避免的平庸投資。
今年我想介紹另外兩項我們準備長期持有的投資。同可口可樂和美國運通一樣,這些投資對我們的規模來說影響不大。然而他們還是值得投資的,我們也在2023年分別做了增持。
年底的時候,波克夏持有西方石油27.8%的普通股股份,同時擁有一份期權,給予我們超過五年的時間以固定價格大幅增持其股份的選擇權。儘管我們很喜歡西方石油的股份和期權,但無意收購或管理它。我們特別喜歡它在美國的石油和天然氣儲備,及其在碳捕捉技術創新上的領先地位——雖然這項技術的經濟性尚未得到證實,這兩項業務都很符合我國的利益。
就在不久以前,美國還在高度依賴海外石油資源,碳捕捉也沒什麼支持者。實際上,1975年的時候,美國的石油產量僅800萬日均桶油當量(BOEPD),遠低於全國需求水平。受益於二戰期間的國防動員,美國曾一度佔據了有利的能源地位,最後卻落到嚴重依賴國外不穩定供應體系的地步。人們預測本土石油供應量將進一步下降,同時伴隨著的則是未來需求量的持續增長。
有很長一段時間,隨著產量進一步下探到2007年500萬桶日均桶油當量,悲觀的論調似乎被證明是正確的。與此同時,美國政府自1975年開啟了戰略石油儲備(SPR)以緩解(儘管不能完全消除)日益下滑的自給率。
結果在2011年,感謝上帝!頁岩氣開採具備了經濟性,一舉解決了我們的能源依存度問題。現在美國石油產量已經超過1300萬桶日均桶油當量,已不再受制於OPEC。西方石油一家的本土石油年產量每年都接近SPR的總庫存。而假如國內產量現在還維持在500萬桶,我國會深陷焦慮,因為那就意味著我們要嚴重依賴非美能源供應,一旦海外石油供應不上,SPR庫存將在數月內清空。
在維奇·霍盧布的領導下,西方石油正在做著有利於國家和股東的正確事情。沒人知道油價下個月、下一年或是下個十年會到多少,但維奇知道如何從岩石中分離石油,這是一項了不起的才能,造福著股東們和她的國家。
此外,波克夏繼續長期持有日本五家龐大公司的股權,他們每一家都有點類似於波克夏那樣以高度多元化的方式運作。去年我跟格雷格· 阿貝爾到東京與他們的管理層交談後,我們隨即對其都進行了增持。
波克夏現在分別持有這五家公司約9%的股份(小提示:日本企業計算流通股的方式與美國不同。)同時承諾未來對每家公司的持股上限都不會超過9.9%。我們五家的總成本是1.6萬億日元,去年底他們的總市值為 2.9萬億日元。然而由於日元近年來持續走軟,換算成美元去年底我們實現的收益則只有61%或80億美元。
格雷格和我都不相信自己能預測主要貨幣的市場價格,我們也不相信能僱傭到具備此能力的人。因此我們大部分收購資金來源於發行的1.3萬億日元債,這批債券在日本很受歡迎,我覺得我們應該是持有以日元計價的債務規模最大的美國公司。截至2023年底,根據GAAP規則,日元貶值累計為我們帶來了19億美元的收益,並已在2020-23年間按期確認為收入。
重要的是,所有五家企業:伊藤忠、丸紅、三菱、三井和住友都施行遠比美國企業通常所做的更為友好的股東政策。自我們開始購買以來,他們每一家都用誘人的價格透過回購減少了在外流通股份數量。
同時,五家管理層對他們自己薪水的要求遠沒有美國企業慣有的那樣激進。還需注意,他們每家都只將約1/3的淨利潤用於分紅,剩下大筆資金則用於強化他們眾多業務的競爭力,以及小部分用於回購。跟波克夏一樣,他們也不喜歡增發股票。
這項投資另外一個好處是我們有機會在全球範圍內與這五家管理良好、受人尊敬的大企業合作,他們的業務範圍遠比我們廣泛。從他們的角度看,這些日本的CEO們也欣喜地看到波克夏將持續擁有巨量的流動性資源,無論什麼規模的合作專案,我們都可以立即響應。
我們是2019年7月4日開始購買日本股票的,考慮到波克夏目前的體量,透過公開市場建倉需要很大的耐心和較長的時間才能等到好價格,這個過程就像是戰艦轉彎,這是我們早期沒有遇到過的重大劣勢。
2023年的成績單
我們每季度都會發布類似下面格式的經營性利潤(或損失)摘要。以下是全年彙總: 表格
在2023年5月6日的股東會上,我展示了當天凌晨釋出的一季報並對全年進行了展望。 (1) 2023年大部分非保險業務業績將面臨下滑風險; (2) BNSF鐵路公司和波克夏·海瑟威能源公司(BHE)良好的業績將帶來一定緩衝。這是我們最大的兩家非保險業務,2022年合計營運淨利潤貢獻超過30%; (3) 投資收益將確定性大幅增長。因為我們持有的鉅額美國國債將開始兌付遠超往年的收益。 (4) 保險業務應該會有好的表現。因為承包收益與宏觀經濟表現關係不大,另外,財險價格業有所提高。
回過頭看,保險業務符合預期。但是在判斷BNSF和BHE上卻犯了錯誤。讓我們來看看到底什麼回事?
鐵路對美國經濟的未來至關重要。從成本,燃料消耗和碳排放強度看,鐵路無疑是重型貨物遠距離運輸的最有效方式。卡車在短途運輸中更方便,但在我國很多商品必須經過大幾百甚至幾千英里才能送達客戶。國家運轉離不開鐵路,而且這是個資本密集型的行業。實際上,相比大部分行業,鐵路行業簡直就是錢堆出來的。
作為北美覆蓋北美六大鐵路系統中最大的一家,BNSF擁有23759英里幹線,99條隧道,13495座橋樑,7521臺機車。資產負債表上顯示各類固定資產總共有700億美元。但我預計重置以上資產至少需要5000 億美元和數十年的時間。
BNSF每年僅僅維持當前的業務水平,所花費的資本開支就要超過折舊。無論投什麼行業,對股東來說這都不是好訊息,何況還是資金密集型的行業。
自14年前收購以來,BNSF超過GAAP標準折舊費用的額外資本開支已累計達到驚人的220億美元,即每年超過15億美元。唉!這就意味著 BNSF支付給其所有者——波克夏的股息將一直遠遠低於其公告的淨利潤,除非我們提高鐵路公司的債務規模,但這又是我們不想做的。
從結果來看,相對於收購價格,BNSF的回報還是可以接受的,儘管低於當初預期且資產重置價值也不高,但我和波克夏董事會並不覺得意外。這也解釋了為什麼2010年我們買下它時只付出了其重置價值的一小部分代價。
北美的鐵路系統每天運送著大量煤炭、穀物、汽車和進出口商品等貨物。單程長距離運輸常給回程帶來收益問題;經常性的極端天氣影響鐵軌、橋樑和裝置的使用;洪水更是可能成為一場噩夢,所有這些都不會令我們驚訝。當我坐在一如既往舒適的辦公室時,鐵路系統的許許多多員工卻需要在戶外令人難受,有時還帶有危險的環境下工作。
有個日益嚴峻的問題是越來越多美國人不願意在鐵路系統這種艱苦還經常會感到孤獨的環境中工作。另外工程師們還要面對這樣一個事實: 3.35億美國人口中,有些絕望或患有精神障礙的人會選擇在100車編組的火車前臥軌自殺,而特別重的列車根本沒辦法在1英里內停下來。你願意成為這個無助的工程師嗎?這種心理創傷會讓我們永遠揮之不去,而它在北美大概每天發生一次,在歐洲就更頻繁了。
鐵路行業的工資談判可能最終落在總統和國會手裡。此外,美國的鐵路還要求每天承運大量我們避之不及的危險物品,「公共承運人」這個詞恰恰定義了該責任。
由於收入下降,去年BNSF的淨利潤超預期下滑。雖然燃料成本也在下降,但美國政府要求的工資增長幅度遠超通脹水平,這種差別在未來的談判中可能還會發生。
儘管運送了更多的貨物,但由於在資本開支上比其它五大北美鐵路公司任何一家都要高,BNSF的淨利率相比他們五家有所下滑。不過我相信鑑於我們獨一無二的廣泛服務範圍,相對利潤率理應能提高。
對於BNSF為國家做出的貢獻,以及為了保證美國商業動脈暢通,零度以下冬天還奮鬥在北達科他州戶外的人們,我感到由衷的自豪。在執行有序時,人們不大會注意到鐵路的存在,然而一旦出了問題,全國各地的人立即就會發現它的不可或缺。
相信在一個世紀以後,BNSF仍將是我們這個國家和波克夏的主要資產,你大可放心。
我們第二個業績不及預期且更令人失望的公司是BHE。公司旗下大部分地區的大型電力和燃氣管網業務的表現都符合預期,但少數州的監管環境卻可能導致業務不賺錢甚至破產(這在加州最大的公用事業公司身上已成為現實,夏威夷州也面臨危險)。公用事業曾被譽為美國最穩定的行業,在當前監管環境中,卻連利潤和資產價值都難以預測。
一個多世紀以來,由於各州承諾給於固定比例的淨資產回報(有時還額外獎勵超常表現),電力公司為業務發展募集到了鉅額資金。透過這種方式,人們進行了大量投資,以滿足未來若干年可能產生的電力需求。這些超前的專案也側面反應了這樣一個事實:電力公司建設發電和輸變電專案經常要很多年時間才能完工。BHE在西部建設的大型跨州輸電工程是2006年開工的,且仍需數年才能建成。最終,它將服務於十個州,佔美國大陸面積的30%。
受益於公私電力系統並存的模式,即使伴隨人口增長和工業需求超預期的增加,電燈始終亮著。無論是監管當局、投資者還是公眾,似乎都具備了「安全邊際」。然而現在,固定但令人滿意的資本回報合約在少數州被撕毀,投資者們擔心這一行為會進一步蔓延,氣候變化更增加了他們的憂慮。地下輸電也許能排上用場,但在幾十年前,誰願意如此昂貴的建設成本買單呢?
在波克夏,我們已經對已經發生的損失做了充分的估計,這些損失由森林火災導致。相比以前,火災發生的頻率和強度都上升了,如果雷暴變得更頻繁,可能還會繼續上升。【譯註:convective storm對流風暴,國內稱為雷暴,是一種常伴有雷電的強對流天氣。】
我們需要很多年才能最終確認森林火災帶來的損失,並據此更明智地評估未來在脆弱的西部州投資的可行性。至於監管環境在其它地方是否會發生變化還有待觀察。
其它電力公司恐將面臨像太平洋燃氣與電力公司以及夏威夷電力公司那樣的生存問題。沒收資產的處理方式顯然對BHE不利,但不管是它還是波克夏都善於在意外中生存。我們的保險業務就經常跟意外打交道,畢竟它的基礎商品就是承擔風險,當然其它業務也會有意外。波克夏可以承受財務上的意外,但絕不會故意花冤枉錢。
不管發生哪種情況,電力行業的最終結局可能都會不妙。某些公用事業對美國居民儲蓄應該不再具備吸引力了,並將被迫轉入公共電力模式。內布拉斯加在1930年代做出了這個選擇,全國各地也有很多公共電力系統在運營。最終,選民、納稅人和使用者將決定該選擇哪個模式。
當一切塵埃落定,美國的電力需求和隨之而來的資本支出將是驚人的。我沒有預料到甚至沒考慮過監管調整對發展的不利影響,我和BHE的兩位合夥人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問題說得夠多了。我們的保險業務去年表現得特別好,銷售收入、浮存金和承包利潤都創出了新高。財險業務(P/C)是我們繁榮和增長的核心,我們從事這項業務已經57年了,儘管銷量從1700萬到830億美元已經增長了近5000倍,未來還是有很大的空間。
除此之外,我們頻繁地從痛苦中學到了:什麼樣的保險業務和什麼樣的人是我們要遠離的。最重要的教訓是我們的保險從業者可以是瘦的、胖的、男的、女的、年輕的、年長的、外國的或本國的,但他們無論生活質量有多高,都不能是坐在辦公室裡的樂觀主義者。
財險行業的意外總是負面的,它可以發生在半年或一年合約到期後的幾十年後。該行業的會計準則就是針對這一現實而設計的,然而估算誤差可能會相當大。如果遇到當江湖騙子,甄別工作經常會費時費錢。波克夏將繼續試圖準確評估未來可能發生的賠付金額,但通脹(貨幣的和「法律」的)是個未知數。
保險業務我已經講過太多次,新進股東可以直接看年報第18頁。這裡我想強調的是,如果阿吉特賈因沒有在1986年加入波克夏,我們不可能取得今天的地位。在那個幸運日到來之前(除了在1951年開始與蓋可保險走上難以置信且永遠美妙的旅程),我基本都是在荒野中徘徊,爭取建立自己的保險事業。
自加入波克夏以來,阿吉特取得的成績離不開一大群才華橫溢的各類財險業務管理人員的大力支援,他們的名字和麵孔不為大多數媒體和公眾所知。波克夏的經理人陣容對財險業來說,就像棒球界的名人堂獲獎者。
伯蒂,你可以為自己擁有如此出色的財險業務的一部分而自豪,它的業務遍及全球,擁有無與倫比的資金實力、聲譽和人才,它在2023年大放異彩。
奧馬哈有什麼?
歡迎參加2024年5月4日舉辦的波克夏年度股東大會。你們將在舞臺上看到三位經理人,他們負責管理你們的公司。你們或許想知道他們有什麼共同之處,當然長相肯定不一樣,讓我們深入瞭解一下:
格雷格·阿貝爾,出生在加拿大(仍在玩曲棍球),現負責運營波克夏旗下所有非保險業務,從各方面來說,他已準備好接任波克夏下一任 CEO。在上世紀90年代,格雷格曾在奧馬哈離我僅幾街區的地方住過6 年。當然,那段時間我從沒見過他。
大約在那十年前,阿吉特·賈因(他在印度出生、長大並接受教育)一家人也住在奧馬哈,就在離我家(自1958年起我住那)大約一英里遠的地方。他和他妻子廷庫都有很多奧馬哈的朋友。當然,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後來他們搬去了紐約(那裡是再保險業務的重地)。
缺席這個舞臺的只有查理,他和我都出生在奧馬哈,離咱們五月的聚會地點兩英里遠。他頭十年住在距離波克夏長期以來的辦公地點約半英里的地方。我們早年都在奧馬哈公立學校就讀,奧馬哈的童年給我們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影響,然而很久以後我們才認識。
(一個也許讓你吃驚的腳註:查理一生經歷了美國45位總統中的15位。有人說拜登是第46位總統,但這個數字將格羅弗·克利夫蘭算作第22和第24名,因其任期不連續。美國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國家。)
回到公司層面,波克夏於1970年從待了81年的新英格蘭搬到了奧馬哈,把麻煩丟掉後,在新家蓬勃發展作為「奧馬哈效應」的最後一個例證是:伯蒂,是的,就是那個伯蒂,成長於奧馬哈的一箇中產階級社羣,幾十年以後,成為我們國家最偉大的投資者之一。
你也許會以為她一開始就把所有錢都投了波克夏,然後就只是坐等收穫,但這不是事實。自從1956年組建家庭後,她在理財方面折騰了20年:持有債券、1/3投共同基金以及較為頻繁地交易股票。她的潛力仍然未被髮掘。
然而在1980年,當她46歲時,與她哥哥的催促無關,伯蒂決定做出改變:僅保留共同基金和波克夏。在接下來的43年裡,她沒有做過任何一筆新的交易。在這期間,她變得非常富有,即使是進行了大額(猜是9位數)慈善捐贈後。
數百萬美國投資者本可以都像她一樣:迴歸理性,僅僅運用她小時候在奧馬哈學到的常識來投資。另外謹慎起見,伯蒂每年五月都會回到奧馬哈來重新充電。
所以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是奧馬哈的水嗎?奧馬哈的空氣嗎?還是發生了某種奇怪的行星現象,類似於牙買加出短跑運動員、肯亞出馬拉松運動員或俄羅斯出國際象棋高手?難道一定要等到哪天AI來解開這個謎團嗎?
保持開放的意識。五月來奧馬哈吧!呼吸這裡的空氣,喝喝這裡的水,然後向伯蒂和她三位漂亮的女兒打聲招呼。誰知道呢,又沒什麼壞處,而且無論如何,你都會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遇見一大群友好的人。
更重要的是,我們將推出第四版《窮查理寶典》。帶回去一本,查理的智慧將會改善你的生活,正如我這樣。
華倫·巴菲特 董事會主席 2024年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