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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魯特美國大學(American University of Beirut)
塔雷伯 經典演講:成功只有一個定義
Intro 導讀:
2016 年,塔雷伯(塔勒布)在黎巴嫩貝魯特美國大學發表了畢業演說。塔雷伯(塔勒布)撰寫了「關於不確定性的哲學與實踐隨筆」,包括《反脆弱》、《黑天鵝效應》、《隨機騙局》和《普羅克拉斯提斯之床》等。演講中,塔雷伯給出了諸多發人深省的人生思考,其中流傳最廣的一段話為: 「我對成功只有一個定義:每晚你照鏡子時,是否會讓十八歲的自己失望,就在那個年紀之前,人們開始被生活腐化。讓他或她成為唯一的評判者;不是你的名聲,不是你的財富,不是你在社區中的地位,也不是你衣領上的裝飾。如果你不感到羞愧,你就是成功的。所有其他對成功的定義都是現代的建構;脆弱的現代建構。」
👇原始影片
以下為文字版(中文翻譯)全文:
英文講稿原文:
親愛的畢業生們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畢業典禮(我自己畢業時都沒參加)。更何況,我還得想辦法在連自己都尚未感到成功時,向你們講述成功之道——這絕非虛偽的謙遜。

成功,脆弱的構建
因為我對成功只有一個定義:每一晚,你看向鏡子中的自己,想一想,你是否讓十八歲時的自己失望,在人們開始被生活腐蝕之前,讓那個自己成為唯一的評判者;不是你的名聲,不是你的財富,不是你的社會地位,也不是你衣領上的裝飾。如果你不感到羞愧,那麼你就是成功的。所有其他關於成功的定義,都是現代構建的觀念,脆弱的現代構建。
古希臘人對成功的主要定義是英勇赴死。但我們生活在一個較少戰爭的世界,即使在黎巴嫩,我們也可以將成功的定義調整為為集體利益採取英勇行動,無論你如何狹義或廣義地定義集體。只要你所做的一切不全是為了自己:秘密社團曾有一條對於「榮譽之人」的規則:你要為自己做些事,也要為其他成員做些事。而美德與勇氣是密不可分的。就像有勇氣做一些不受歡迎的事。為了他人的利益冒險;不必是為了全人類,也可以是幫助比如貝魯特市民組織或當地市政府。越微觀、越具體,效果越好。
成功需要反脆弱性。我見過害怕記者的億萬富翁,因為連襟變得非常富有而感到壓力山大的富人,還有因網路評論而感到恐懼的諾貝爾獎學者。你爬得越高,跌得越慘。我遇到的幾乎所有人,外在的成功都伴隨著脆弱性的增加和不安全感的加劇。最糟的是那些擁有四頁履歷的「前某某」類型的人,他們離開職位後,依舊對阿諛奉承的官僚們感到上癮,結果卻發現自己已被拋棄:就像某天晚上回家,發現有人突然把你家所有家具都搬空了一樣。
個人歷史
現在說說我自己的歷史。別告訴任何人,但你以為源自深刻哲學反思的那些東西,其實都是包裝出來的:它們全都來自一種根深蒂固的賭博本能——想像一個強迫性賭徒扮演高級祭司。人們不願相信這點:我的教育來自交易和冒險,學校只提供了一些幫助。
我很幸運,擁有一個更接近古典地中海或中世紀歐洲人的背景,而非現代公民。因為我生長於一座圖書館——我的父母在巴卜埃德里斯的安托萬圖書館以及一座大型圖書館擁有帳戶。他們買了超多的書,所以他們很高興有人替他們讀書。此外,我父親認識黎巴嫩所有博學之士,尤其是歷史學家。因此我們經常在晚餐時有耶穌會神父來訪,憑藉精通多學科的博學,他們是我唯一的榜樣:我對教育的看法就是有教授陪你吃飯,並且你可以向他們提問。所以我重視博學勝過智慧——至今仍然如此。我最初想成為作家和哲學家,為此我需要閱讀大量書籍——如果你的知識僅限於黎巴嫩高中文憑課程,你就沒有優勢。因此,我大多時候逃學,從 14 歲開始如饑似渴地閱讀。後來我發現自己無法專注於他人強加給我的科目。我把學校視為獲取文憑的地方,而閱讀則是為了自我提升。

我二十到二十二歲時的模樣。雖非聖人,但他會希望如今的我成為聖人,好赦免他那些(輕微的)調皮行徑。
第一次轉機
我有段時間漫無目標地漂泊著,直到二十三歲那年,我那部偉大的黎巴嫩小說仍停留在第八頁(我的小說以每年一頁的速度進展)。後來我在華頓商學院偶然發現了機率理論,從此對它著迷不已,這才迎來轉機。但正如我所說,這並非源於崇高的哲學思考或科學渴望,純粹是因為在市場冒險時所獲得的刺激與荷爾蒙飆升。有位朋友向我提起複雜的金融衍生品,我便決定以此為業。這個領域結合了交易與複雜數學,既新穎又未被開拓,但數學上非常非常困難。
貪婪與恐懼是最好的老師。我就像那些智力平平卻為了獲取毒品能想出最巧妙辦法的癮君子一樣。當風險迫在眉睫時,我體內彷彿突然顯現出第二個大腦,這些數學定理頓時變得有趣起來。火燒眉毛時,你會跑得比在任何比賽中都要快。而當沒有實際行動時,我又會變回那個愚鈍的自己。此外,作為交易員,我們使用的數學是為問題量身定做的,就像手套一樣貼合,不像學術界那樣先有理論再尋找應用。將數學應用於實際問題完全是另一回事;這意味著在套用方程式之前,必須對問題有深刻的理解。因此我發現,在量化金融領域摸爬滾打 12 年後再去攻讀博士學位,遠比當初取得簡單學位要容易得多。
我一路走來發現,經濟學家和社會科學家幾乎總是將錯誤的數學方法應用於問題上,這後來成為了《黑天鵝效應》的主題。他們的統計工具不僅是錯的,而且錯得離譜——至今依然如此。他們的方法低估了「尾部事件」,那些罕見但影響重大的跳躍。他們太過傲慢而不願承認這一點。這一發現讓我在二十多歲時,在 1987 年股市崩盤後,實現了財務自由。
因此,我覺得在我們使用概率的方式、以及我們如何思考和管理不確定性方面,我有話要說。概率是科學和哲學的邏輯;它觸及許多學科:神學、哲學、心理學、科學,以及更為世俗的風險工程——順帶一提,概率於 8 世紀在黎凡特地區誕生,當時被稱為 3elm el musadafat,用於解密信息。所以過去三十年對我來說,就是在各個學科間漫遊,一路打擾他人,對那些自視甚高的人惡作劇。你拿一篇醫學論文,問某個自負的科學家他如何解讀「p 值」;作者會被嚇壞的。
國際炫耀姓名者協會
第二次轉機出現在 2008 年金融危機爆發時,我感到自己得到了證明,冒著風險又賺了一大筆錢。但名聲隨危機而來,我發現自己厭惡名聲、名人、魚子醬、香檳、精緻料理、昂貴的葡萄酒,尤其是那些葡萄酒評論家。我喜歡喝本地亞力酒搭配的開胃小菜,包括墨魚汁燉烏賊,不多不少,而富人們的喜好往往被一套旨在榨取他們錢財的體系所左右。當我在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與一群乏味無趣的富豪共進晚餐後,順路去了尼克披薩店點了一份 6.95 美元的餐點,自此再也沒吃過米其林料理或任何名稱花俏的菜餚——那一刻,我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喜好。我尤其反感那些喜歡讓自己被名人包圍的傢伙,像是「國際炫耀姓名者協會」之流。因此在聚光燈下生活約一年後,我重回隱居生活(無論是在阿米翁或紐約近郊的圖書館),並以研究員身份展開新事業,從事技術性工作。每當讀到自己的履歷,總覺得那描述的是另一個人:它記錄了我做過什麼,而非我正在做或渴望做的事。
論建議與風險共擔
我只是在描述我的人生。我猶豫是否要給出建議,因為過去別人給我的每一條重要建議,最終都被證明是錯誤的,而我慶幸自己沒有採納。有人告訴我要專注,但我從未做到;有人告誡我切勿拖延,但我花了二十年才寫出《黑天鵝效應》,結果賣出了三百萬冊;有人建議我在書中避免虛構角色,我卻因為覺得無聊而加入了尼祿·圖利普和胖東尼;有人勸我不要得罪《紐約時報》和《華爾街日報》,結果我越是批評他們,他們對我就越友善,還越常向我邀稿;有人說背痛時千萬別舉重,我卻成了舉重選手——從此再也沒有背痛問題。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我會比現在更加固執、更不妥協。
人絕不該在沒有切身利害關係的情況下行事。若你要給建議,就必須承擔它可能帶來的損失。這是銀律的延伸。所以接下來我會告訴你我運用了哪些技巧。
- 不要閱讀報紙,也不要以任何形式關注新聞。要相信這點,可以試著閱讀去年的報紙。這並不意味著忽視新聞;而是說你應該從事件出發去看新聞,而不是反過來。
- 如果某件事是胡說八道,你就要說出來,而且要大聲說出來。你可能會受到一些傷害,但你會變得反脆弱——從長遠來看,那些需要信任你的人會信任你。
當我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作家時,我在接受彭博電台採訪時,因為主持人說了胡說八道而走出了錄音室。三年後,彭博雜誌為我做了封面故事。地球上每一位經濟學家都討厭我(當然除了美國黎巴嫩大學的那些人)。
我曾遭受過兩次抹黑運動,並受到自漢尼拔以來最勇敢的黎巴嫩人拉爾夫·納德的鼓勵,冒著名譽風險揭露了孟山都等邪惡大企業,為此也遭受了抹黑。
- 對門房要比對大老闆多一點尊重。
- 如果某件事很無聊,就避免它——省下稅金和拜訪岳母的時間。為什麼?因為你的生物本能是最好的胡說八道偵測器;用它來導航你的人生。
禁忌清單
我的書中有很多這樣的規則,現在讓我先以幾句格言作為結束。以下是應竭力避免的事:
Muscles without strength,
沒有力量的肌肉,
friendship without trust,
沒有信任的友誼,
opinion without risk,
沒有風險的觀點,
change without aesthetics,
沒有美學的改變,
age without values,
沒有價值的年齡,
food without nourishment,
沒有營養的食物,
power without fairness,
沒有公平的權力,
facts without rigor,
沒有嚴謹的事實,
degrees without erudition,
沒有學識的學位,
militarism without fortitude,
沒有堅韌好戰,
progress without civilization,
沒有文明的進步,
complication without depth,
沒有深度的複雜,
fluency without content,
沒有內容的流暢,
and, most of all, religion without tolerance.
最重要的,沒有包容的宗教。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