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蒙格 波克夏50年致辭：是寫給巴菲特的贊美詩，也是離別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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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稿：
2015年是華倫巴菲特與查理蒙格執掌波克夏50週年，在發佈常規的2014年年報和致股東信之外，巴菲特和蒙格還各自發表了一篇紀念50週年的重磅致辭。對於研究巴菲特與蒙格的投資者而言，這是兩篇不能不讀的珍貴文獻。本期為你帶來的是蒙格的致辭篇，主題為《副董事長的思考：過去與未來》。
這一篇致辭，被認為是蒙格寫給巴菲特的「讚美詩」，在短短的四頁多篇幅裡，滿紙都是對巴菲特的讚譽。事實上，在巴菲特的致辭篇中，也可以看到他對查理真摯的致敬與感恩。可以說，兩人超過半個世紀「亦師亦友」、「亦兄亦父」的關係，也奠定了波克夏持續保持強大的基礎。另一方面，撰寫這一篇致辭時，蒙格已經91歲，他並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少年，這一篇也被認為是蒙格本人對巴菲特和波克夏的離別告白。致辭還有一個重要的內容是，蒙格解釋了波克夏獨特的體系何以產生非凡的業績，並預測在他和巴菲特離開後，該體系是否會繼續產生這樣的業績，以及這一套體系是否具有借鑑意義等等。
以下是致辭全文：
副董事長的思考：過去與未來
致諸位波克夏·海瑟威的股東：
50年來，我親眼見證了波克夏在華倫·巴菲特的領導下取得的非凡成就。在他的賀詞之後，我也想從以下五個方面做些補充，給大家提供一些我的看法：
- 闡述是什麼樣的管理體系和政策，讓昔日瀕臨破產的紡織企業華麗轉身成為今日強大的波克夏
- 解釋這一管理體系和政策的發展歷程；
- 對波克夏為什麼如此成功作點說明；
- 預測一下如果巴菲特在不遠的將來卸任的話，波克夏的非凡業績是否能夠延續；
- 探討波克夏過去五十載的輝煌成就是否具有借鑑意義。
公司創建之初，巴菲特就制定了波克夏管理體系和政策（本文統稱為「波克夏體系」）。這一體系具有以下特徵：
- 波克夏可以是一家多元化的集團公司，但不會涉足無法有效預測的業務。
- 集團公司的絕大多數業務可以由旗下獨立的子公司經營，各子公司的CEO可以擁有極大的自主經營權。
- 集團公司總部可以僅有一個很簡單的辦公室，只包括董事長、首席財務官和幾名助理。助理主要負責協助首席財務官做審計、內控等事務。
- 波克夏的下屬子公司一定要包含財產保險公司。這些保險公司在適當的時候，一方面為集團帶來預期穩定的承保收益，另一方面為投資提供可觀的「浮存金」（即未付 保險負債）。
- 集團公司不會設置統一的人事、股票期權、退休制度或相類似的其他激勵機制，因為子公司會設立各自獨立不同的體系和制度。
- 僅有以下少數事務會由波克夏的董事長親自掌管。
（1）負責波克夏幾乎全部的證券投資，這些投資通常通過旗下的保險公司開展。
（2）決定所有重要子公司CEO的人選，及薪酬，並請每位CEO私下推薦一名接班人，以備不時之需。
（3）子公司提升競爭優勢後所產生的多餘現金由他（巴菲特）負責部署投資。理想的部署是用現金去收購新的子公司。
（4）對任何子公司CEO的見面請求，基本做到有求必應；但幾乎不會主動約見。
（5）每年從一個被動股東的角度出發，撰寫一封篇幅較長、邏輯縝密、實用的 致股東信，放在年報裡同時發佈；並在股東大會上花上幾個小時親自解答股東的提問。
（6）無論在任上還是任下，要在長期有利於客戶、股東及其他利益相關者的企業文化中，努力成為典範，且這一文化不受其任期影響。
（7）首要任務是抽出較多的時間，投入到安靜的閱讀及思考中，尤其是在必學的領域，做到活到老學到老。
（8）還要投入大量的時間，飽含熱情地賞識他人所取得的成就。
- 收購新的子公司時，通常採用現金而不是發行新股的形式。
- 只要單位留存收益為股東創造的價值比市場價值高，波克夏就不會發放股息。
- 收購新的子公司時，波克夏會尋求董事長完全看得懂的好生意，支付公允的價格。同時，波克夏還希望有能力勝任的CEO在位，無須依靠集團總部的支持，能夠長期有效地管理好該子公司。
- 波克夏選擇子公司的CEO要確保人選是可靠、能力卓越、精力充沛的，且熱愛自己所處的環境和行業。
- 波克夏遵循的首要準則是，幾乎永遠不會出售其子公司。
- 波克夏幾乎從不會在無關聯的子公司間 調動CEO。
- 波克夏從不規定子公司CEO的強制退休年齡。
- 波克夏幾乎沒有未清償賬務，因為它努力保有：（1）在任何環境下，近乎完美的信用；（2）遇到千載難逢的機會時，可以隨時取得現金和信用貸款。
- 波克夏永遠是目標大型企業的友好買方。這類企業的出售提議 會快速得到關注。如果不成交，那麼只有波克夏的董事長及其他一兩個人知道內情，他們也絕不會向外人披露。
波克夏管理體系的要素和規模是絕無僅有的。我所瞭解的大型企業，其體系所具備的要素沒有一家能達到波克夏的一半。
波克夏為什麼會有如此與眾不同的企業性格？
巴菲特年僅34歲時，就已持有波克夏45%左右的股份，贏得所有大股東的完全信任。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制定任何體系；波克夏體系就此誕生。
巴菲特篤信他精挑細選的每個要素都能有助於他引領波克夏創造輝煌成就。但他沒有試圖設計一套放諸四海皆準的體系。事實上，波克夏不要求旗下子公司採用該體系；而且一些推行不同體系的子公司，也發展得紅紅火火。
巴菲特設計波克夏體系的初衷是什麼？
多年來，我觀察總結了幾個要點：
- 他特別希望體系中最重要的人物，不斷追求在理性、能力、投入與奉獻方面做到極致；並從他自己做起。
- 他希望處處取得雙贏，例如待人忠誠收穫忠誠。
- 他希望決策能由長期堅守、擔當後果的人員制定，實現長期業績最大化。
- 他希望總部擺脫官僚制度，最大程度降低其必然導致的不良影響。
- 他希望跟隨導師班傑明·葛拉漢的腳步，身體力行地傳播悟到的智慧。
巴菲特建立波克夏體系之初，是否已預見之後產生的效益？答案是否定的。有些效益是在實踐摸索中偶然發現的。可以肯定的是，在學習過程中，他不斷地強化行之有效的做法。
巴菲特掌管下的波克夏業績輝煌的原因何在？
我只想到了四大因素：
- 巴菲特本人富有建設性的特質；
- 波克夏體系富有建設性的特質；
- 好運氣；
- 來自一些股東和崇拜者（包含媒體在內）極其強烈、極具感染力的投入與奉獻。
我相信這四大因素都存在，都發揮了作用。但是主要的推動力源於人與體系的特質，追崇者的投入與奉獻，以及三者之間的相互作用。
特別值得指出的是，巴菲特將注意力高度聚焦於少數（投資）活動，並堅守了50年之久，產生了巨大的lollapalooza效應。巴菲特與網球名將費德勒獲得成功的原因相同，就是堅持不懈。
其實，巴菲特採用了籃球名帥約翰·伍登的制勝法。伍登知道，要贏球就儘量讓最優秀的七名球員打滿全場；他堅持這一戰術，屢試不爽。如此一來，對手永遠面對第一，而非第二梯隊的球員。此外，有了更多上場時間，最優秀的球員也比一般球員進步更大。
巴菲特將伍登制勝法運用得更加出神入化。他把七人的技能訓練集於一身，在過去50年裡隨著年齡的增長不斷進步，而不是像籃球運動員一樣江河日下。
巴菲特還在CEO層面創造強有力的伍登效應。他將權力和權威集中交給屈指可數的CEO，讓他們長期掌管重要的子公司。伍登效應有助於CEO素質能力的提升，和子公司業績的提高。
波克夏體系賦予許多子公司及其CEO所渴望的自主權，業績越做越好，名聲越來越大。自然而然的，波克夏吸引了更多更好的子公司和CEO加入。
優質的子公司和稱職的CEO不太需要總部的關注，從而形成了所謂的「良性循環」。
波克夏堅持將財產保險公司作為重要業務的戰略是否成功？
難以置信的成功！波克夏的鴻鵠之志似乎難以實現，但的確成功了。
通常財產保險公司投資在普通股票上的價值與其股東權益價值相當，波克夏的保險子公司也不例外。標普500指數在過去50年裡，實現10%左右的稅前年收益率，財產保險公司也搭上了這部「順風車」。
巴菲特時代的前數十年間，波克夏旗下保險公司持有的普通股的表現遠遠好於標普500指數。這正符合巴菲特本人的預期。之後，由於波克夏持有股權的規模和所得稅的因素，高於指數的收益部分漸漸迴歸指數（或許不是永遠迴歸）。恰逢其時，更好的優勢出現了。阿吉特·傑恩從零開始創造了一家強大的再保險公司，為集團帶來可觀的「浮存金」，同時還產生鉅額的承保收益。美國政府僱員保險公司（GEICO）的業務悉數納入波克夏集團，之後其市場份額增加了四倍。集團旗下的保險業務得到巨大的提升，主要得益於良好的聲譽、嚴謹的承保政策、利基市場的發掘和佔據，以及傑出人才的吸引和留存。
再之後，波克夏獨一無二且相當可靠的企業特質及龐大規模變得廣為人知。旗下的保險公司獲得並抓住許多獨家的、誘人的機會，購入私募證券。這類證券大多都有固定的期限與出色的表現（回報）。
波克夏在保險業取得驕人成績不是自然的結果。一般而論，就算是管理出色的保險企業，也只有平平的業績。這樣的業績對集團的貢獻甚微。但是波克夏的業績確是如此驚人。我甚至認為，假設回到起點，單憑睿智和青春，巴菲特自己也無法複製。
波克夏的多元化戰略是否有不良影響？不但沒有，集團的機會還因為業務的廣度得以拓展。另外，巴菲特有能力化解該戰略常見的負面影響。
波克夏為何偏向使用現金而不是自己的股票收購企業？道理簡單，用波克夏的股票換來的企業，至少要具有同等價值；符合條件的企業實屬鳳毛麟角。
一般而言，收購案對收購方的股東不利。為什麼波克夏 非保險業的收購卻相當成功地為股東創造了價值，而不是摧毀價值呢？
這要歸功於波克夏體系的設計，擁有方法論上的優勢得以把握更好的機會。波克夏沒有所謂的「收購部」，也就沒有這類部門面對的業績壓力。它也從不依賴所謂的「撮合者」的意見，也就不會被成交偏見所左右。此外，巴菲特自知且內斂。作為長期的被動投資人，他積累了相當豐富的經驗，對於企業經營的情況比大多數的高管更在行，儘管他並不顯露自己的專業能力。最後，儘管波克夏掌握著大多數企業無法匹敵的好機會，巴菲特依然表現出超乎常人的耐心，出手次數少之又少。例如，在擔任波克夏掌門人的前十年，巴菲特經歷了一家企業（紡織廠）的沒落，兩家新企業的收購；加減之後，淨添一員。
波克夏在巴菲特掌管期間出現過哪些重大失誤？雖然「作為」導致的錯誤更常見，但是幾乎所有的重大失誤都屬於「不作為」，即不買入。這類錯誤包括儘管確信沃爾瑪股票有巨大潛力，卻未能出手買入。不作為的後果相當嚴重。波克夏缺乏足夠的智慧，沒有看準幾乎是十拿九穩的好機會，錯過了幾個良機；代價至少是500多億美元的淨值。
現在到了倒數第二個問題：假設巴菲特即將卸任，波克夏的非凡業績是否能夠延續。
答案是肯定的。波克夏的子公司具有基於持久競爭優勢的發展動力。此外，旗下鐵路和公共事業子公司提供大型固定資產投資的理想機會。許多子公司正在進行明智的「補強」收購。
在目前發展勢頭和投資機會並存的大好形勢下，即使假設：（1）巴菲特明天卸任，（2）接班人是平庸之輩，（3）波克夏永遠不再收購大企業，只要波克夏體系基本保持不變，在未來相當長的時期內，保持超常的業績幾乎是毫無疑問的。
然而事實是，如果巴菲特即將卸任，他的接班人可不是什麼「平庸之輩」。我只說說兩位：阿吉特·傑恩、格雷格·阿貝爾。兩人的能力久經考驗，業績有目共睹；往小了說，實屬「世界一流」，讓我說，堪稱「世界頂尖」。在一些重要的方面，與巴菲特相比，每位都是更出色的高管。
此外，我相信任何一位都不會：（1）為別人的天價高薪所動，離開波克夏；（2）希望波克夏體系有大變動。
我認為另一個假設也不會成立。巴菲特卸任後，波克夏不會停止收購優質企業。考慮到波克夏當今龐大的規模，以及積極投資時代的來臨，我認為理想的收購機會必將出現，波克夏600億美元的現金會找到好去處。
最後，我想談談波克夏過去五十載的輝煌成就是否具有借鑑意義。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在巴菲特任期的早些年裡，波克夏面臨一個艱鉅的任務，就是讓小公司壯大成為大型傑出企業。波克夏有一位深思熟慮的領導，他在不斷提升自身能力的同時，廣納英才。通過避免官僚制度，並長期依靠這位英明領導，波克夏完成了任務。
反觀一家典型的大企業的情況：非常官僚化的總部，走馬燈式的CEO制度。通常CEO在59歲左右上任，還沒等靜下心來思考問題，就到了強制退休年齡，不得不捲鋪蓋走人。
我相信波克夏體系應該以不同的形式加以大力推廣，而官僚制度最敗壞之處應被視為毒瘤，堅決剷除。一個最好的案例是「喬治·馬歇爾」上將對美軍官僚體制的改革。二戰期間，他獲得國會的授權，在選用將領時，不受軍齡限制。這一打破官僚主義的做法，讓他幫助美國打贏了二戰。
此致
查理·蒙格